子女与父母分居,孙祖辈在农村:中国空巢式家庭显增有何隐忧?
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家庭人口结构面临巨大的调转,从父母兄弟一家,到子女分家,父与子同居分异,人均寿命越来越长,但四世同堂的盛况却再难得见,祖孙同居的大家庭转向夫妇一体的小家庭,而这一现象导致越来越多的空巢老人出现。
“新空巢家庭”出现
“空巢”是家庭生命周期中的一个阶段,如果说结婚和生子是从灼灼其华走到了有蕡其实,那步入空巢,更带有几分萚兮萚兮的惆怅,空巢家庭是指最小的子女离家后,仅由父母和父或母一人组成的家庭。
中国第一代“新空巢家庭”的形成是在计划生育指导下的独生子女政策实施了20多年之后出现的,之所以称之为“新”,是因为这种空巢状态在特定时代背景之下形成的。
第一,计划生育政策在20世纪80年代落实,对一个家庭的影响在于,使得城市第一代独生子女离家求学、结婚后,其父母身边无人陪伴。而在80年代,城镇平均初婚年龄女性为25岁,男性为27岁,而如果独生子女离家时为18岁,那么进入空巢家庭生活的父母平均年龄再45岁到47岁之间。
在唯一的子女成家立业后,这些独生子女的父母大部分还不到50岁就进入了空巢家庭生活,再综合考虑人类平均寿命不断提高的因素,独生子女父母可能会在空巢家庭生活长达20-30年,甚至更久。
第二,异地择业机会增加,致使中国当代亲代与子代之间分居。子女离开家乡择业,路途遥远,导致子女失去赡养父母的条件,所幸网络聊天工具迭代快速,亲子之间转变为“视频家庭”聊以慰藉。
独生子女家庭与空巢老人家庭
可以得出的结论是,独生子女家庭必然较早进入空巢期。
在非独生子女家庭,假设一位女性在有生育意愿的基础上,25岁开始生育,一生生育三个孩子,生育孩子的间隔是四年,那么这个母亲将在34岁到37岁停止生育,如果三个孩子都是20岁左右上大学离开家庭,那么这个家庭的父母将在54岁进入空巢家庭生活。
反之如果一位女性一生只生育一个孩子,同样是25岁开始生育,那么这个家庭可能在45岁就进入空巢家庭生活,比非独生子女家庭要提前近10年。
同理,将独生子女家庭和传统生育模式下的家庭进行对比,后者在孩子一个个离开家庭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第一个孩子离家求学、工作、成家、分居,都事先为其“演练”了一遍,而此时身边还有另一个或几个孩子给予稍许慰藉;
但比之前者而言,独生子女家庭的父母对空巢家庭生活的到来可谓是猝不及防,既缺乏心理适应期,又没有同质的事物来寄托情感。
然而,假如说第一代“新空巢家庭”主要受到国家独生子女政策的影响,那么成长起来的新一代“80后”、“90后”、“00后”——他们有的是独生子女,有的不是,但共同点是生育意愿都明显降低。
尽管生育政策从“单独二孩”到“开放三胎”,但现阶段大部分年轻一代的生育观仍然保持在“少生优生”,更有一大波“丁克家庭”的诞生。
在不考虑“不婚族”和同性恋人家庭等小变量因素的情况下,中国现阶段自由的生育观念与生育政策严重脱节,将导致25年至30年后,空巢家庭潮愈发汹涌。
“新空巢家庭”中存在的争议问题
对于“新空巢家庭”而言,首要面对的是唯一的子女成家后,是否会选择回归原生家庭这一问题。
在当今,随着独立意识的增强,越来越多的年轻夫妻选择脱离大家庭独立居住,对于独生子女家庭来说,大部分会在婚后和一方的父母一起居住,这意味着两个独生子女家庭的结合,也存在着有50%的独生子女父母家庭面临空巢生活。
孩子婚后和哪方父母居住也成了争辩不休的问题,而在中国传统家庭关系功能中存在性别矫正问题,尤其是在农村地区,婚姻模式固化为“男娶女嫁”。
在这一婚姻模式下,子女赡养父母义务上仍以男孩为主,故独生子女结婚会导致独生子女父母尤其是女孩父母提前进入空巢期。
同样,无论是在农村地区还是城市,夫随妻居的婚姻模式仍然被冠以“赘婿”、“上门女婿”等有歧视性的用语,这在体现传统家庭中的男孩偏好的同时,对独生女家庭父母并不友好。
其次,“新空巢家庭”作为大部分独生子女家庭的后期形态,更难以忍受失去子女的伤痛。
脱离婚姻、家庭这一盘根错节的复杂因素,回到最为直白的抗风险打击能力,独生子女家庭面临成年独生子女发生意外死亡、犯罪判刑等风险而进入漫长空巢家庭生活或永久空巢家庭生活的可能性远大于非独生子女家庭。
“新空巢家庭”造成的社会影响
就“新空巢家庭”的突出特征——中年空巢,这一现象的产生有利有弊,既不可忽视其中的矛盾,也不用对此过分悲观。
向好发展,对于个人和家庭来说,“空巢”使得家庭从“三人世界”回到“两人世界”,将精力从孩子身上转移到夫妻情感交流,对于部分家庭的父母而言,“中年空巢”反而将中年夫妻从半生养家教子的负担中解放出来。
对于社会而言,中年空巢家庭增多、“空巢期”提前到来,意味着中年人力资源开发性和可配置性增加,有效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但对个人、家庭、社会的的积极影响的有效作用都是以步入“空巢期”的中年夫妻能够有效调整“空巢”带来的各种心理压力为前提,否则,无论是从个人和家庭的微观层面还是社会的宏观层面,都有可能产生极大的不利影响。
在个人和家庭的微观层面看,空巢家庭生活对中年夫妇提出的第一个挑战就是需要其合理调整家庭生活重心,而无论是东方家庭还是西方家庭婚姻调查研究报告都表明,当子女离开家庭后,中年夫妻发生冲突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在此之前,夫妻之间多是就哺育孩子的话题进行交流讨论,在这个过程中,两人感到忙碌又充实,空虚感微乎其微,但在子女一个个“出巢”后,父母身边也没有孙辈陪伴,围绕着子女的家庭生活重心不得不发生调整——从亲子关系到夫妻关系,改变20多年来形成的生活方式和日常讨论内容,这种转变需要夫妻双方的共同努力和沟通。然而,以单孩为主要特征的“新空巢家庭”比传统的“空巢家庭”更难以适宜和调整空巢期。
因为正值中年,恰好面临女性心理巨变的“更年期”、男性心理上的“中年危机”,容易出现心神不宁、孤独、焦虑、失落、失眠、食欲降低、愁容满面,这种症状又称之为“空巢综合征”。
这并非是一种器质性疾病,而是因意外悲伤的侵袭,认为自己的存在对子女不再有价值而陷入无欲、无助的状态。
伴随着这些心理巨变的是现实上的“失业”、“下岗”、“裁员”等职业发展意外事故,正值壮年却生活失去保障,不得不重新调整家庭定位,终日呆在“空巢”之中,这种危机压迫导致父母感到社会角色缺失。
从家庭经济压力角度出发,一面是中年的失业危机,一面是需要继续对子女离家的求学、就业、结婚提供经济支持。
对于经济情况不稳定,收入和存款情况较差的父母来说,不得已顶着心理压力和经济压力再度求职,和年轻一代再入职场竞争,超负荷的工作压力常常会导致身体和心理的超负荷运转。
社会宏观上的影响,这些步入空巢期的父母大多因时代因素影响,缺乏接受正规高等教育的机会,许多人缺乏自我调节和夫妻之间沟通交流的正确知识和方法。
在没有寻求相关机构咨询子女教育、婚姻问题、心理压力、家庭暴力等方面咨询和法律援助的意识下,一些人可能会采取一些既对于缓解压力无效,又有害于社会、家庭和自身的方法来缓解压力。
在抑郁不安的孤僻心理影响下,这种空巢家庭的大规模出现一定程度影响社会安定。
城镇到农村:空巢家庭大规模全国化
家庭空巢化是社会经济发展和社会转型的一种必然结果,本身具有全球化特征,但在百善孝为先的中国,多孩家庭一般少有空巢化现象,反倒是在独生子女家庭,被迫空巢的家庭面临的形势更为严峻。因此,上文主要在普遍的家庭空巢化中重点解读“新空巢家庭”。
但在全国化的空巢家庭潮泛滥时,中国的两元社会导致原本在城镇地区独生子女家庭普遍出现的空巢化,在农村家庭同样十分明显。
农村人口在城市化进程加快的过程中,为了获得更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农村青年离开父母前往大城市打工,而农村父母一般不愿意随子女流动。
若干年后,习惯了一辈子生活在农村的农村老人更不会愿意去往城市,而适应了城市化的子女则更愿意留在城市生活,这样农村空巢化的问题就愈加严重。
在农村,除了子女外出打工,还存在男性外出打工者的妻子在农村居住未外出务工的情况,该家庭称之为“半空巢家庭”,待到子女成年出门务工,只留下孙辈和祖辈在农村,这样的家庭称之为“隔代空巢”,隐忧不亚于全然的空巢家庭。
同时,在农村地区养老保障制度还处于起步阶段,社会养老保障机制和服务远不如城市地区,绝大多数农民都是适应以土地为保障,非制度化的养老方式。
子代独立意识的增强,孩子长大后主动要求与父母分开住,但人类平均寿命不断提高,而高龄老人、独居老人、丧偶老人等等因空巢化而无所依靠的老年人数量的增加,必然要求社会从经济养老向服务养老转变。中国身为一个发展中国家,经济和社会保障服务还有待提高,如何解决未富先老,是一个紧迫且严峻的问题。
面对空巢家庭经济基础不够雄厚,照料资源不足的现实情况,以及农村空巢家庭中面临的亲子关系的淡薄、夫妻关系的僵化、亲属和邻里照料的有限,除却国家需要不断完善社会养老保障体系,在空巢家庭的父母和离巢的子女,都需要努力做出一定的调整和改变。
无论是新空巢家庭还是空巢家庭的父母,都应当做好一定的准备。从父母的角度来看,老年人需要改变养老观念,老年人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要做好充足的物质储备和心理准备。
在经济储备上,不要过早地将所有的经济资源转移到下一代,应当首先保留自己的养老储备资金,用于储蓄或购买社会保险,不至于陷入孤贫终老的境地。
在爱好储备上,应当在尚且年轻时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不要因辛苦工作而忽视兴趣爱好的培养,待到老来,也有一两样兴趣支撑度过空虚的岁月。
在健康储备上,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都要注重身体锻炼,注重保健,提高自己中老年的健康质量和生活质量。
在人际储备上,中老年人不应当囿于家庭一角,应在壮年时就灵活处理朋友、邻里、同事等人际关系,这样不会出现因子女离家而导致的社会角色缺失,反而能够如鱼得水地适应清闲的老年生活,形成健康、乐观的老年价值观。
其次,作为离巢的子女,面对同城同村与父母分居的情况,鼓励“分而不离”的模式,老少两代人应该尽可能缩短空间距离就近居住,这样有助于照料父母的饮食起居,便于子女和父母间交流感情,经常的探望有助于维护老人的身体健康情况和保持精神上的愉悦。
对于外出务工和迁居到其他城市的子女,既然无法到老人身边尽赡养之责,更应当时常以电话问好,适当给予老人以经济支持,有条件的子女可以时常接父母到住处小住散心。
家庭作为社会有机体的构成要素之一,是一个能动的系统,它会随着社会的进步而发生改变。
我国作为一个具有家庭养老传统的国家,需要不断完善社会保障体系来应对传统家庭结构的解体带来的挑战,如建立与空巢老人的联系制度,引导农村社团建设,充分发挥基层老年组织的作用。